俗话说人生三大好:洞房花烛夜、金榜题名时、他乡遇故知。古代的诗人,都喜欢写诗来记录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,就像我们现在喜欢拍照纪念一样。
在没有成为大文豪前,苏轼年轻时写过一首“洞房诗”,处处透着年轻莽撞的趣味,读后让人忍不住想笑。
苏轼画像
那是他人生第一场新婚夜,妻子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床边,美艳不可方物。妻子名叫王弗,是一位大家闺秀,说起来两人的相识也是一场缘分使然。
苏轼有个老师叫王方,是个乡贡进士,他非常喜欢聪明好学的苏轼,认为此子日后必成大器。一日他带着学生到寺庙后山游赏,苏轼看见一潭碧水,便兴奋地大叫:“好水岂无鱼!”
话落,便有一群鱼从岩穴里游了出来,苏轼心喜,便对老师王方说:“这样的美景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。”
王弗
王方看重苏轼,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,让跟随的学生纷纷给这一滩碧池起个好听的名字,结果听来听去都觉得不满意。
这个时候,苏轼缓缓说出自己的题名:“唤鱼池”,正是对应了刚才自己一声呼唤,群鱼游出的景致。
王方与学子听后欣然叫好,年少的苏轼不免有些得意。就在这时,王方的女儿王弗让丫鬟给这水池送来了一个题名,红纸一展,竟也是“唤鱼池”三个字。
王方惊讶于女儿和苏轼想法不谋而合,旁边围观的人也堪堪称奇,说着:“不谋而合,运成双璧。”
豁达放旷的苏东坡
苏轼年少脸皮薄,心里却对老师家的女儿产生了好奇。而这边王方看着俊才不凡的苏轼,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近水楼台先得月,何不把女儿许配给苏轼呢!
王弗是当地出了名的大家闺秀,端庄严肃,长相又漂亮,这一点在苏轼后来给妻子写的诗歌里均有体现。
唤鱼池旁的苏轼和王弗雕像
郎才女貌,这一对小青年很难不对彼此产生爱慕。只不过,在苏轼的笔下也曾记述,两人的婚事并非那么顺利。
苏轼的姐姐苏八娘,曾因为父母之命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子程之才,结果遭受公婆丈夫的虐待,在坐月子时惨死。
爱女的薄命让父亲苏洵痛不欲生,从此再也不逼迫子女和不爱之人结婚。王弗也终于在半年之后嫁到了苏家,成为了苏轼的妻子。
古人结婚都早,那一年苏轼19岁,王弗16岁,两人是年少夫妻,情意自然最是深厚,甚至在苏轼一生的回忆里,王弗都是他心头炽热的朱砂痣。
《赤壁赋》
成家立业,一般古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的,在苏轼金榜题名之前,他先迎来了人生第一喜:洞房花烛夜。
娶到自己合意的妻子,苏轼高兴得不得了,望着漂亮羞涩的妻子,情不自禁地写下了一首诗歌《南乡子·集句》
寒玉细凝肤。清歌一曲倒金壶。冶叶倡条遍相识,净如。豆蔻花梢二月初。
年少即须臾。芳时偷得醉工夫。罗帐细垂银烛背,欢娱。豁得平生俊气无。
那时的苏轼还不是豁达乐观,豪迈旷达的东坡先生,这首诗虽借用了很多前人的诗句,但填缝填得自然,有种信手拈来的娴熟。
这首诗是年少苏轼的试笔之作,新婚生活的暧昧跃然纸上,让人不禁脸红发烫,“豁得”又冒着一种年少的莽撞傻气,读起来忍不住会心一笑。
不管怎样,都看得出来苏轼对妻子的喜爱和赞美。但王弗也不是空有皮囊的女子,她的父亲好歹是进士出身,生出来的女儿自然才情满满。
只是打从一开始,王弗就没有向丈夫透露过自己通晓诗书的事情,王弗性情严肃,端庄自持,不喜欢故意炫耀一些东西。
红袖添香
每次苏轼温书时,她都安静地坐在一旁,面带温和笑容看着丈夫,苏轼以为妻子听不懂他平日里背诵的诗文,可直到一次意外,才让他意识妻子是多么才斐聪敏。
苏轼背书难免有卡壳忘词地时候,一次背到兴头上又突然停顿了,正在他苦思冥想时,妻子用温和的声音,不紧不慢地接出了下一句。
苏轼惊喜,又问了她一些其他书籍的内容,王弗都能对答如流。苏轼开心极了,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宝。
哪个古代的才子不希望娶回家的贤妻,不仅能打理好家务事,还能做一个红袖添香的佳人呢!苏轼也不能免俗。
王弗不仅能在心灵上和丈夫沟通,甚至在人情世故的体察上,她也比苏轼要多几分敏锐和通透。
后来苏轼考取功名做官,经常外出办公,每次回家王弗都会询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,并时常嘱咐警告苏轼,做事一定要小心。
其实也不怪王弗干涉公事,她比任何女子都要聪明,很早她便察觉自己这位丈夫,虽然才学不凡,但行事过于不拘小节,容易不注重细节,苏轼待人坦荡赤忱,也很容易被小人利用欺骗。
明代仇英的《赤壁游》
苏轼有朋友登门拜访,王弗都会藏在屏风后面仔细听丈夫与客人的谈话,等到客人走了,便给苏轼讲方才言论不妥当的地方,还会给他分析此人的性格人品是否值得交往。
“他讨论问题很有偏见,容易走极端化,你要小心这个人的言论。”
“相公你原本意见就是正确的,何必与这些人争论不休。”
“套近乎才满是溢美之词,这人虽言语好,但不能长久做朋友,要小心提防。”
王弗似乎总能一阵见血的切中要害,苏轼多数还是愿意听从妻子的意见,因为他发觉妻子的很多嘱咐都和父亲以前对他的警醒如出一辙。
苏轼的《枯木怪石图》
但也有不听从的时候,结果还真吃了大亏,导致苏轼差点丢了性命!
王弗第一次见到章惇时,便告诫苏轼此人不可信,但苏轼和他同年,玩得又亲近,没事聊天喝酒,畅谈诗词都少不了这位好朋友。
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,时隔30年之后,就是这位“好朋友”在一朝得势当上了宰相后,处于多年对苏轼的嫉妒,将年迈多病的苏轼贬谪到偏僻的海南,甚至还故意将苏轼亲近的弟弟贬谪到雷州半岛,让这对亲兄弟隔海相望,不得相见!
说来苏轼这辈子,朋友没少交,但却识人不清,交往之人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人。
苏东坡
当初苏轼得势的时候,这群人疯狂的追捧他,后来苏轼落难,这群人一个个疯狂地给皇帝递刀,就等着他被就地正法。
王弗看人的本事确实了得,轻易就分辨出良莠忠伪,晚年的苏轼再回想起妻子的忠言逆耳,不免觉得悔恨当初。
或许是慧极必伤,这般睿智通透的女子,却偏偏薄命得很,年纪不到30,便早早离开了这个人世间。
他们夫妻恩爱的时间竟然只有短短十年,那个年仅27岁的女子便如枝头红英被雨打风吹去。这让苏轼一时无法接受,认为自己后半辈子再也没有依靠了,不禁写下:
“呜呼哀哉!余永无所依怙。”
竹杖芒鞋轻胜马
那时,他们已经有了一个6岁的儿子,或许王弗早料到自己离世后,苏轼和儿子无所适从的窘况,便早早做了打算。
她家中有一个大龄未嫁的妹妹,虽其貌不扬,但行事妥帖,做一个贤妻良母是没有问题的,如果苏轼能娶自己的妹妹,不但能照顾好丈夫,也能护得住自己留下的儿子。
对于妹妹王闰之,王弗信得过!
这门婚事是女方家长主动上门提的亲,嫁过去当续弦时,王闰之已经时21岁的年纪,在古代社会已经属于大龄晚婚。
可当时的苏轼正是名满天下,春风得意时,若是放出续弦的消息,数不尽的名门闺秀都会想攀上这样一门婚事。
苏轼画像
但苏轼感念妻子的付出,又惦记儿子的成长,王闰之性格温顺对待继子也一定会视若己出,于是他答应了这门婚事。
后来的事情证明,王弗的眼光是对的,她做事妥帖,选的人也是最合适不过的。
王闰之嫁给苏轼后又生了两个儿子,但是王弗的儿子也依旧得到了最好的照顾,作为姨母和继母,王闰之从不偏袒任何一子。
不过那个时候,苏轼的官途开始走向了跌宕起伏的阶段,一路贬谪的生活并不好过,王闰之默默陪伴着丈夫度过了那些最艰难的日子,荣辱与共,毫无怨言。
当家里没钱,连三餐都无法裹腹时,是她精打细算,典当度日才勉强糊口,家里来了官场上的客人,苏轼没钱请客吃饭,也是她典当了自己的首饰给他应急买来酒菜。
苏轼赏月
后来苏轼短暂又被重用,她也跟着当上了太守夫人,进京做了贵夫人,又得了尊容无比的封号。苏轼这一生大起大落,她也始终陪着看云卷云舒。
只不过,在苏轼的心里,王闰之和亡妻王弗比着,还是有着无法填补的差距。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王闰之和苏轼无法在心灵上做到沟通。
因为王闰之根本就不理解丈夫为什么喜欢沉浸在诗歌创作里,更不理解丈夫对于官场应酬的事情,她只是做一个本分的妻子,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妥当。
当年“乌台诗案”,苏轼出事被押解回京时,公差衙役来抄家,苏轼写的诗词被翻得满地都是,乱七八糟。
王闰之看着满屋子得狼藉,气得将剩下散乱的诗词一把火都烧了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相公好作诗,作诗有何用!”要不是这些诗词,苏轼又怎么可能被别人迫害。
她完全不能理解,一个文人对于自己半辈子心血凝成得文章有多么重视,尤其还是苏轼这样的顶级大文豪。
幸亏苏轼的妾室王朝云,不顾身份冲上去抢救,还一边哭喊道:“这可是相公的命根子呀!”
后来苏轼回来后,倒也没有苛责妻子王闰之,或许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位妻子的秉性,她做贤妻已经很得体,苏轼不会苛刻要求她再懂自己的精神需求。
虽说王闰之不如王弗,但在为丈夫排忧解难这一点上,也有着自己独特的“手段”,那就是杯中之物——美酒。
苏轼有首诗歌《小儿》,记录了妻子王闰之如何宽慰抚平他的怒火:
小儿不识愁,起坐牵我衣。我欲嗔小儿,老妻劝儿痴。儿痴君更甚,不乐愁何为?
还坐愧此言,洗盏当我前。大胜刘伶妇,区区为酒钱。
讲的就是苏轼在外面工作忙碌了一天,回家又累又困,小儿子这个时候跑过来哭闹抓苏轼的衣服,苏轼心里烦得慌,便对着儿子好一通撒气。
王闰之见了赶紧出来,抱着孩子这边哄,那边劝苏轼:“孩子任性,你比他还任性,刚回到家就生气,干嘛不给自己找点乐子。”
于是她给丈夫洗了酒杯茶盏,给他道上一杯苏轼喜欢的密州“薄薄酒”,苏轼喝了酒,心里的忧愁和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,顿时感到家庭的温暖和妻子的贤惠。
苏轼
其实苏轼这辈子虽然在仕途上大起大落,但在家庭温暖的羽翼里得到了很大的包容和自由,他一生在女色上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,并没有一般才子的风流习性。
最初是只有王弗一个妻子,后来王弗死后,他续弦了王闰之,但王闰之虽是贤妻却不够懂他,于是后来便有了妾室王朝云。
除此以外,对于别的女人投怀送抱,苏轼向来洁身自持,坐怀不乱。毕竟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,即便仕途大起大落,官妓之中仍不乏有姿色上乘的女子对他心生仰慕。
苏轼坐像
自古杭州多美女,当初他流放外地就任时,就有风流的老词人,想要帮他物色几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“西子”。苏轼都婉言谢绝了。
这一点上,倒不是苏轼在外凸人设,是他修身自持,不愿放纵自身的欲望。况且苏轼对女性向来有着超前的尊重意识和照顾体谅,哪怕是对地位卑微的官妓,也同样如此。
苏轼有一篇《贺新郎·乳燕飞华屋 》,就是为一名官妓解围创作的。当时他在杭州做通判,一次官员聚餐,请来了很多官妓演唱歌舞。
苏轼的《黄州寒食诗帖》
有一名官妓叫秀兰,洗澡时困倦睡着了,结果到场晚了很久,席间一位官员很生气,秀兰再三解释也不听,这时苏轼看不下去,便偷偷出手为她解困。
苏轼打了一个哈哈,这样的良辰美景,要不我来给大家即兴做首诗词吧!大文豪要出手,在场的众人都激动坏了,哪里还顾得上一个迟到的官妓。
于是便有了《贺新郎·乳燕飞华屋 》这篇诗词。
这样为官不装腔作势,又温柔体贴女性的郎君,哪有女子会不喜欢呢!只是可惜苏轼这一生妻妾很少,就那几位,引得很多闺阁女子望而兴叹……
或许也正是苏轼的坐怀不乱,洁身自好,才让他拥有了一个和美温暖的家庭。
终究事业和家庭之中,他有一个可栖息的温暖归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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